七遛八遛,不离虎纠。说起福州诗钟,它是福州文人在诗歌领域的一个重要创造,为清代福州文人独创,因此福州素有“诗钟国”的美誉。2021年7月,福州将承办第44届世界遗产大会,这无疑是福州诗钟向世界展示其魅力的重要契机。因此,福州市委宣传部特别推出“喜迎世遗大会,走进闽都文化”系列报道,邀请福州本地专家学者讲述福州故事,传递闽都文化。今起推出第六篇,敬请关注。
榕城雅韵话时钟
作者:卢为峰
福州人在近代中国文坛上的重要贡献,不仅在于造就大批的诗人和文学家,而且在于创造诗钟文化活动,积极推动诗钟创作。诗钟活动是诗侣集体的吟咏活动,是特殊的文学创作活动。它集诗歌创作和智力竞赛于一体,为文人雅集助兴,故出现以后,即风靡大江南北,倾动京城,波及海外,流风余韵至今不衰。2011年12月,福州诗钟被列入福建省第四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
诗钟格式为两句对偶句,相当于七言律诗中的第二联(颔联)或第三联(颈联),其对偶须合于诗词格律和平仄、对仗,故有相当难度。这种折枝诗写景、抒情、咏物、言志、明理,短小精悍,言近旨远,论古喻今,鉴往知来,包罗万象。它的魅力就在于以简练的形式,表达丰富的内涵,作为竞文角智的利器,其所斗在博、巧、捷,是大雅的文字游戏,名士文人多乐为之。
折枝诗取义于折取律诗之部分(分枝)。就内容与形式而言,折枝诗实质是取律诗中之颈联或颔联而自立诗门,是韵文的特殊形式,诗歌的别种体裁。福州传统说法,以古近体诗为大诗,以折枝诗为小诗。但人们不应以为折枝诗小而易为,因为从作诗的要求及诗人间的角逐情形看,折枝诗绝非易为者。
折枝诗又叫诗钟,是就作诗、吟诗的特殊形式而言的,它堪称近代以来独创的作诗法。在诗钟会上作折枝吟时,主持者先即席拈字或命题,而后限时收卷。“诗钟”之义有两说:徐珂《清稗类钞》云:缀钱于缕,系香寸许,承以铜盘,香焚缕断,钱落盘鸣,其声铿然,以为构思之限。何刚德《平斋诗存》注称:制一盒以投诗,盒有口,上置一钟,设机括以线连之,燃竹香于线端,钟鸣一声,盒之口闭,则诗便不能再投。此亦诗钟名称由来之一说。这些作诗法,亦如古人击钵催诗、刻烛赋诗的遗意。现今做诗钟,只需燃竹香一枝为时限。诗钟评取分八等,即元、殿、眼、花、胪、录、监、斗。落选者称遗珠。元、殿、眼、花、胪号为五大唱,每门词宗于每门只取一首,录、监、斗则可多取。发唱时,先发唱殿,嗣则依次唱斗、监、录、胪、花、眼,最后唱元。
诗钟起源于福州,盛行于福州,至今未艾,故有人美誉福州为“诗钟国”。折枝诗始于何时,创自何人,已难详考。福州地区诗钟联句的定型、定名可能在清代嘉庆、道光之间。道光二十八年(1848)成书的莫友堂著《屏麓草堂诗话》载:福州吟集有分咏、专咏、空咏三种诗体。其吟秋诗社亦有限两句云。其法拈平、仄两字,凑十四字一联,或咏物,或空咏,自冠顶至坐脚,总以此两字生成,浑然无迹者为佳。从其所举诗联例句看,实即早期折枝诗;其二种(咏)诗体,实以嵌字为主,为诗钟之本始。当时福州家塾中亦有仿而为之者,说明已甚普及。道光时,诸生李家瑞《停云阁诗话》(刻于咸丰五年)载称:吾乡先达在京,有击钵吟课。联吟时,设左右词宗各一、左右誊录各一。左词宗命题,右词宗拈韵。题定后,诸生各就坐次构思,以时钟四刻为限,各成七绝一首,才捷者多多益善,钟鸣截止。各按卷数投缴卷资。作诗钟诗先七言绝句,次七言及八言分咏,又次阉字分唱,自第一至第七,即今之所谓折枝者。文称“乡先达在京,有击钵吟课”者,当指道光初年,曾元澄、杨庆琛等人组织荔香吟社,所作诗课集为《击钵吟》,初刻于道光十一年(1831)。其诗作亦有嵌字或分咏之诗钟。清光绪间,黄理堂著《雪鸿初集》载:乡前辈林少穆(则徐)先生折枝诗句。可见,林则徐在未仕家居的嘉庆时代就已精于此道。当时折枝诗在达官贵人及名儒硕士中已经流行。闽中士人或因仕宦、或因谋生而旅居外地者,往往邀集同乡而为之。闽中人擅长为此,外地(如北京、武汉等)闽人群聚者亦为此,此道渐传于各地。
诗钟类分三种,即空咏(嵌字格)、专咏和分咏。
一、空咏(亦称嵌字格和嵌珠、限字体)又分正格和别格。正格(亦称比翼格)做法是拈出两个单词,称做“眼字”,平声、仄声各一,按指定各嵌于七言联句中之第几字;其嵌于第一字或第三字者,两字皆平声亦可。所选两字单词,大多本不相对,但须要求所造之句字面浑成,巧妙成对。嵌字之眼字,分咏之题目,施诸上、下联则可以随意。作嵌字格者,自第一字至第七字顺序为之,更番吟诵,故谓一字为一唱。七字之中各有名目:第一字曰凤顶(又曰鹤顶、虎头),如“窗、夜”一唱,林则徐曾有句云:“窗虚权借月为榻,夜静每闻风打门。”如“小、康”云“小中见大资明智;康且能强证达观。”第二字曰燕颔(又曰凫颈),如“碧、鸡”二唱,陈宝琛有句云:“残碧殿秋犹有恋,老鸡知曙奈无声。”如“奋、飞”云“振奋长才乘好世;腾飞美梦托青年。”第三字曰鸢肩(或鸳肩),如“城、春”三唱云“似添城古榕鬚拂;恰似春新柳眼开。”如“青、高”云:“舞筵高烛江山暗,节府青樽郡县寒。”第四字曰蜂腰,如“管、檐”四唱云“出之秃管才方骋;困在低檐志岂湮。”如“田、月”云:“薄宦无田何日返,故人如月几时圆。”第五字曰鹤膝,如“开、继”五唱云“花将狼藉开春后;月已龙钟继曙前。”如“皋、马”云:“金钗心伤皋氏宅,玉环魂断马嵬坡。”第六字曰凫胫,如“雪、如”六唱:“湖上残山松雪老,江南春雨六如归。”如“晋、安”云“莫向权门求晋谒;偏从隐所得安眠。”第七字曰鱼尾(又曰雁足、坐脚),如“首、珠”七唱云“绝学研精勤白首;奇才投暗叹明珠。”如“水、尘”云“锦帆东划吴江水,玉辇西扬蜀道尘。”此数联俱自然连合,上下语言相贯,非心灵者莫办。
别格:其中又分魁斗格,两个眼字,一嵌上句第一字,一嵌下句第七字;蝉联格,两个眼字,一嵌上句第七字,一嵌下句第一字;双钩格,四个眼字,两字嵌上下联第一字,两字嵌上下联第七字;鸿爪格,三个眼字,一字嵌上句第四字,二字嵌下句首尾;碎锦格,三个以上眼字,分嵌上、下句,要分隔开,不得相连。其他还有卷帘格、押尾格、笼纱格等。如“七才子,八兵乡”六字云:“七步诗才曹子建,八门兵法武乡侯。”“鸡鱼肉,锣鼓板”六字云:“鸡市鼓声分社肉,板桥锣响卖溪鱼。”“十二月十二”五字云:“十里楼台十里月,二陵风雨二陵秋。”“张三,李四”四字云:“四壁图书三尺剑,半肩行李一张琴。”
二、专咏,即两句诗专咏一人或一事一物,而所咏之人、事、物在字面上不能出现,应从诗意中体现之。如咏包拯:“死后易名称孝肃,生前执法似阎罗。”咏齐天大圣:“跳终不出如来掌,炼亦曾从老子炉。”咏地洞:“寒暖似非天可控;晨昏自与我无干。”
三、分咏格,亦称“雕玉双联”,以对举于前之“嵌珠”式。其做法是拈出两个题目,同样撰成七言一联;而这两个题目,多为不相干的事物,通过截搭牵合,使之相称,而且要做到题意贴切,句法协调。故撰作者常需运用典故以隐括之,无典可用者也需描绘形容,敷衍成趣。分咏内容须切题意,而所作诗句字面不能犯题目,近于诗谜。由于分咏之题互不相干,没有伦类,故转生风趣,益见作者才思之巧。如,“福州西湖、菊”云“大梦山前流水碧;重阳节后落英黄。”“景拟杭州翻细浪;节标彭泽傲严霜。”“自行车、小旽”云“两脚蹬轮常代步;一身伏案暂充眠。”“一霎难成蝴蝶梦;千程益显凤凰名。”“端午日,孔子”云:“赤帝骄人重五日,素王去我二千年。”“魁星,顶篷”云:“曾将彩笔干牛斗,未许空梁落燕泥。”
总之,诗钟诸格皆为偶句联对,上、下句既须表现独立的概念(形式),又要求彼此配合照应(内容);其选词选语必求意义对应,性质相称,以浑然天成、工巧严整为佳构。其矩范在于命题、限字和限时,作诗者竭才思,殚精虑,克尽斗博、斗巧、斗捷之能事。事实上,诗钟格律更严于古、近体诗,其工拙只在一联十四字中,不容一字稍有不妥,其难可知矣!
上述记载表明,诗钟由福州创始,是福州的文学特产,其嵌字格与分咏格,始于嘉庆,盛于道光之后。因其字数少,限制严,作为文字游戏,需聪明博洽且机敏灵捷者方能裁对,因此成为竟赛文字者之工具。连京城名公巨卿亦乐为之,足见其对士人的吸引力和影响力。
福州各地多有吟社,佳制美不胜收。由此可见,折枝诗之所以发源于闽中,盛行于福州,皆因士林中人好为之之故。福州多士人,又有诗会吟社之制,故为之者众,渐成风气,盛极一时。
清末,因闽人所作嵌字格诗钟“尤有声于时”,以至“闽派”享誉国内。许多清代笔记、杂录等载籍都指出,做诗钟特别是嵌字格折枝诗,当数“闽人最工”,且善为者最多,在晚清诗坛有相当大的影响。当时,“同光派”诗人以陈宝琛、沈葆桢、陈衍等人为首,皆擅此体,人们誉称以大笔为诗钟。
林孝颖在《速成折枝诗录·弁言》中称:“折枝,游戏之作,闽人酷好之。好之深,故其技亦特精。他省人效颦,鲜有能胜之者。”说明折枝诗为闽人所独好、独擅,故亦独精。他省之人有仿效,但皆不如其工。闽人对折枝诗的创造、贡献及影响亦由此而生。
责任编辑:赵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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