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指”兵马俑仍在美展出 陕西承办方：回国后才能启动索赔

原标题：“断指”兵马俑仍在美展出，陕西承办方：回国后才能启动索赔

近日，赴美展出的兵马俑被人盗走拇指引发关注。

2月21日，陕西省文物交流中心工作人员告诉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此次在美国费城富兰克林科学博物馆展出的展品来自陕西省16家单位，“兵马俑拇指被盗”事件并未影响展览的举办和文物回国日期，展期将按原计划。目前“断指”兵马俑仍在展出中，“(展览)3月4日结束，我们3月3日会有4个人的工作组到美国，去协助外方撤展。”

美国费城富兰克林科学博物馆官网有关秦始皇兵马俑展览的介绍显示，此次共有10个秦始皇兵马俑以及青铜兵器、金银器、玉器、礼器等百余件文物参展，展期为2017年9月30日起至2018年3月4日。

据《中国日报》2月18日报道，来自美国特拉华州的24岁男子迈克尔⋅罗哈纳，在2017年12月21日参加在费城富兰克林学会博物馆举办的一场聚会后，于当晚9时15分邀请两名朋友一起溜进已关闭的秦始皇兵马俑展览展厅。朋友离开后，罗哈纳站上展台搂着一尊兵马俑自拍，并用手机电筒照亮查看该兵马俑手指，随后掰断带回了家。2018年1月8日，博物馆工作人员发现兵马俑左手拇指被盗并报警。经调查，目前联邦调查局探员已找到罗哈纳，并寻回兵马俑拇指。报道还提到，罗哈纳的一位朋友表示，罗哈纳曾在派对之后的某天把这根从兵马俑上得到的手指照片上传了社交软件。

“我们文物外展40年，60多个国家和地区、260多个展览中，没有发现过这么恶性的事件。”上述陕西省文物交流中心工作人员表示，根据展览主办方富兰克林科学博物馆提供的进展，美国将此案定性为刑事案，目前正在审理中。富兰克林科学博物馆承认在安保上出现严重漏洞，并已致函表达歉意，“只有回来交给我们之后，我们才能启动索赔和法律程序。”

据央视报道，如各项罪名成立，罗哈纳可能面临10年刑罚。

对于兵马俑的修复问题，该工作人员表示，找回被盗拇指后，富兰克林科学博物馆方暂时没有做修复粘接，而派中方专家赴美对受损的兵马俑进行修复的方案，也尚在计划中。据此前北京青年报报道，目前陕西省文物交流中心已经收到了受损部位的详细照片，文物专家正在对受损的程度进行研判，具体修复方案将在专家论证后确定。

国内文物法学专家、大成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钱卫清律师19日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提到，关于“兵马俑拇指被盗”事件的追责需要要根据在借出文物时，陕西省文物交流中心与外方签订的具体协议内容来确定。但钱卫清提到，自己所接触过的国内借展协议“都很简单，双方权利、义务的约定不细致”。

“这些文物展览不都应该有个罩子吗”“为啥不用仿制品来代替呢”……一些网友在表达愤怒的同时也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对此，陕西省文物交流中心工作人员表示，目前在费城、弗吉尼亚和利物浦展出的三个以兵马俑为主题的展览中的兵马俑，都是以“裸展”形式呈现，对于观众来说，他们更愿意看到不在玻璃展柜中的“裸展”文物，也更愿意见到真正的文物，而非仿制品。“如果需要做展览，那必然要承担这个展览带来的风险。”

该工作人员认为，我国的文物到海外展出，不仅是给当地民众讲述了一堂生动的中国历史课，还是打开了一扇让“文化走出去”的大门。“兵马俑拇指被盗”虽是偶然事件，“毫无疑问，我们一定要吸取这个经验教训。”

对于中国文物借展海外后“裸展”的限度，钱卫清表示，我国法律中并没有相应规定和限制。同时，钱卫清告诉澎湃新闻，就文物在国内借展的情况而言，意外致损的情况并不多。

据人民网报道，2010年兵马俑借展智利时遇到特大地震，智利总统府文化中心组织人员在余震中对被震移兵马俑进行复位、加固和防震测试，确保文物的安全。针对智利地震中心余震不断等情况，国家文物局与驻智利使馆、陕西省文物局等机构保持密切联络，并就突发或不可预测的情况做出是否撤展、是否派专家等问题做了相关预案。

“文物的安全是我们所有工作的核心，一个好的展览必须是在文物安全的前提下进行的。”2012年，陕西省文物交流中心主任庞雅妮在接受陕西日报采访时提到，在国家相关专门法规出台前，陕西已于1988年下发了《陕西省文物出国展览暂行规定》，该规定明确提出了文物外展“积极慎重、细水长流、统一规划、归口管理”的原则。

【对话】

此次文物赴美展览受损事件引发广泛讨论，对于“当文物‘走出’国门时，如何最大程度地保障安全”“文物出国展览有哪些流程和手续”“‘裸展’兵马俑的初衷是什么”等问题，澎湃新闻对话了陕西省文物交流中心相关工作人员。

澎湃新闻： (类似兵马俑)如此级别的文物到海外去展览，是否规定需要派专人盯守？

陕西省文物交流中心： 在2000年之前，咱们中国的文物在国外展览中，一直有一个人在那盯展，这个人叫“随览”。但是国际展览市场，应该(说)成熟、发达国家从来没有人盯。从2000年之后，我们就根据国际惯例，就去的时候指派布展组，协助、监督、上陈、开箱。但是，我们不再有人跟(指随展)。

我们文物外展40年，60多个国家和地区，260多个展览中，没有发现过这么恶性的事件。因为之前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现象)，所以这次就没有说要求他们，比如说每天都把这个兵马俑拍照拍回来给我们看。

澎湃新闻： 文物对外出借展览的责任是如何约定？

陕西省文物交流中心： 把文物借给国外展览中，我们都有一套非常严格的点交手续。以兵马俑展览为例，(陕西文物)交流中心是承办单位，我们要从16家单位把文物借到我们手里。那我们要跟兵马俑博物馆、历史博物馆、考古研究院、凤翔(县)博物馆等单位全部办一套严格的点交手续，把这一百多件(组)文物借齐了，然后再借给外国。借展的手续上，责任权利划分得非常明确，交给我签字之后(责任)就归我了。

借过来的时候，在协议中就有一个约定，要对这个文物展示不能破坏、怎么样赔偿、损坏后怎么样追责，但这个时候权利归我，责任、权利非常容易划分。如果在运输展览中，出现什么失误，该赔的赔，该怎么弄就怎么弄。

我们的(借展)文物都会有个详细的点交报告——西安点交现状、西雅图布展现状、西雅图装箱现状、费城布展现状、费城撤展现状，以及到西安再交还文物的现状，这张表格里全部能体现。

我们对这个文物的所有的东西(指部位)照相，哪有一道划痕，我们都要记住，哪有个裂缝都要记录。就是我借你什么样，你还回来什么样。

澎湃新闻： 文物对外出借展览流程是怎样的？

陕西文物交流中心： 我们一个展览，一般五个组出国。

第一个组是考察组，提前一年先去考察展场。考察完展场之后回来(会写)详细的考察报告，再报国家。然后再根据我们所有正式展览中，把所有的材料弄齐，报国家批准之后，再到国外展览。

在国外布展之前，外方先来一组人，在西安进行点交。(花费)两周时间，这两周就是做记录拍照。在这两周之前，我们要从各单位把文物收集、集中起来，交给外方。从在点交台上那一刹那签字起，这个责任就交给了外方。

两周之后我们再运到国外以后，我们会派一组4人工作协助布展，告诉外方注意事项。(但名义上)说是我们是布展组，(我)为什么(说)叫“协助”两个字呢？文物已经交给外方了，那说按理说布展就是他们的责任，但是我们要告诉他们有些注意事项，(什么)该轻拿轻放，或者(摆在)什么位置，因为毕竟是我们的东西，我们熟悉。他们也非常清楚，责任在他们这一方，所以大部分的情况下，动手(指搬运、陈列)是他们动手。因为兵马俑的拆包装他们不会，所以我们必须要有个包装人员跟着去开包装、上陈，告诉他们怎么样操作，但是责任(归属)非常清楚。

在外国布展完以后，我们第三组人就去，叫开幕式代表团。开幕后的第二天，我们人就全撤回来了，这个时候文物就在国外放着。

(展期)中间我们还会派一个学术团，进行学术讲座，以免西方社会对中国历史文物的错误解读。我们会开一个学术讨论会，就是对这个学术问题进行探讨、答疑解惑，正确回答观众的提问，这是第四个组。

第五个组就是撤展，比如(展览)3月4日结束，我们3月3日会有4个人的工作组到美国，去协助外方撤展。两周撤展完以后，再把文物拉回来。

澎湃新闻： 拇指被盗会影响兵马俑回国时间吗？

陕西省文物交流中心： 不可能影响的。而且只有回来交给我们之后，我们才能启动我们的索赔和法律程序。

澎湃新闻： 除了责权清晰外，对于文物出借展出可能造成的意外损坏是否会有预估或是预防措施？

陕西省文物交流中心： 第一，我们会选择国际性的大博物馆，就不选择小博物馆。富兰克林科学博物馆是以纪念美国政治家、科学家富兰克林命名的，是在北美地区排名前十的科学类博物馆。它的规模和跟中国国家博物馆都是差不多，每年接待的观众量(不小)，举办过的展览全是世界超一流的展览。其近五年办过的埃及展、伽利略展、庞培古城展，都是世界上最大的展览。我们考察完后，认为他们的安防、技防、消防、上下水等都没有问题。

这次出现的事情是一个非常意外的现象，在闭馆的情况下，这人翻进了站台，拿手机上的亮光，对拇指照了半天，因为他(可能)看到这个手指好像是后粘上去的，(拇指)确实也是后面修复过的，他认为那个地方会很松，所以可能两下一试就把它掰断了。

澎湃新闻： 我国对于借展国外的文物有什么规定吗？

陕西文物交流中心：咱们中国颁布了四批禁止出境的文物，这个清单，兵马俑并不在其中。同时，国家文物局对文物有一个出境规定，(其中)兵马俑不能出去超过10件，一个展览。所有的文物出国外展览，一年之内必须回来，以海关入关、出关日为准。

澎湃新闻： 有网友认为既然不能避免文物外借的意外损坏，为何不拿复制品借展？

陕西省文物交流中心： 首先要说明，兵马俑展览绝不是今年一年在展览，(是)每年都在做展览，而且出去的都是真品。

如果需要做展览，那必然要承担这个展览带来的风险。你如果不做这个展览，那风险就没有。很多人就问，那咋不拿假的去？对，那也可以拿假的去，但是人家不要啊!比如我们博物馆要办一个希腊的文明展，那我们也是希望借到真的希腊雕塑，对不对？我借一个假的雕塑来，观众也不感兴趣。

(不过)兵马俑的铜车马一二号车，在(国家)第一批禁止出境的名单里面，我们这次去的兵马俑铜车马，就是复制品。

澎湃新闻： 得知兵马俑拇指被盗后，为什么没有叫停展览？

陕西省文物交流中心： 它并不影响我们展览完全结束。(要终止)那(也)可以，现在咱们就违反协议，就把这个展览叫停，我们把文物运回来进行修复，这是一种解决方案。但解决方案有很多种，我们也做好了一切的准备。比如说在谈的后面(指几年后)的展览，现在也先暂停了。

澎湃新闻： 18日致函对方提出将派两名中方专家赴美对受损的兵马俑进行修复，是否确定了派哪两名专家？

陕西省文物交流中心： 我们现在计划，还没有决定。

澎湃新闻： 当初选择“裸展”兵马俑的初衷是什么？

陕西省文物交流中心： 在国际展览市场，罗马的雕像、希腊的雕塑，它都是裸展。

对于观众来说，他们更愿意看到不在玻璃展柜中的文物，(更愿意)面对面见到文物。

这些(裸展)文物有哪些(标准)呢？首先它不敏感，温湿度可控的情况下，我们很多陶器、雕塑、瓷器类文物都是把打开展出的。在国内，越来越多的文物都会“裸展”出现，有一个安全的距离——人伸手不能触及这件文物，就足够了，而且这是一种国际趋势。

我们现在在国外正在展出的有三个以兵马俑为主题的展览，目前费城、弗吉尼亚和利物浦都是“裸展”的形式。

澎湃新闻： 这次事件后，是否还会考虑“裸展”形式？

陕西省文物交流中心： 如果说预防没有预防到位的话，我们会吸取这个经验教训，以后会对这个“裸展”的标准进行重新修订。我们从现在开始(考虑)，以后兵马俑(借展)要进展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