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哥。
图|受访者提供
事实上,沈阳的经纪公司已经多达数十家。打开58同城,可以看到20多家经纪公司的招聘信息,“保证能红”的字眼随处可见,才艺和年龄是最基本的考量因素,艺术院校的学生普遍受到偏爱。在这些经纪公司中,少数有熊猫直播等平台的投资,剩下的大部分还属于创业起步阶段,从业人员也多是“90后”。他们有的做过一段时间的网络主播,之后转行成为经纪人。有的则来自外地,刚刚毕业,就瞄准了网络直播行业的风口,试图在这个新兴行业的大潮中成为引领者。“80后已经不适应网络直播的思维方式了。”一位出生于92年的经纪公司经理这样对《中国新闻周刊》说道。
这位经理名叫赵超,来自深圳,所在的经纪公司位于沈阳市铁西区的金谷大厦。这里是政府重点扶持的新兴产业项目,数十家创新型企业选择落户于此,“打造营商环境”和“实现东北振兴”等标语在大厅里很醒目。
在赵超所在的经纪公司里,办公区只占很小的部分,其余的数十个小隔间都被改造成直播室。直播室都很狭窄,仅有七八平方米。电脑桌便占据了三分之一的空间,背后则是帷幕、玩偶和地毯。尽管现场有些逼仄,在屏幕里呈现的却是女生闺房的温馨模样。这些主播很多都是兼职的女大学生,也有少数是全职。她们一般会在下午3点左右开始上班,进行培训,和美惠一样,往往在午夜结束一天的工作。她们在完成培训之后,被“投放”在熊猫和花椒等著名直播平台。
对于公司的未来,赵超显得信心十足,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底气。同样在铁西区的一间公寓里,陈通经营着一家小型经纪公司。他原本是一名主播,后来决定转行。在陈通的经纪公司里,有50名主播,其中只有3名是全职,剩下47名主播都是大学生。她们没有经过专业培训,只是在微信上进行了沟通,便在一些直播平台中开始了短暂的主播生涯。
与大多数经纪公司不同的是,陈通并没有选择与旗下的主播们签署合约,而是以“家族”的名义向直播平台推荐主播,抽取5%~10%的礼物提成,这样的分成比例堪称低廉,但他不得不这样做。除此之外,一些直播平台为了转嫁风险,与陈通这样的小型经纪公司负责人签订及其苛刻的合同。一旦主播因为言语粗俗或是穿得暴露而遭到封号,她们所属的经纪公司将不得不为此接受处罚。
令陈通感到苦恼的是,直播平台鱼龙混杂,稍不注意便有可能“掉进坑里”。拖欠和克扣工资并不罕见,更有甚者,经纪公司的管理资格可能会被小型直播平台借故取缔,旗下主播则转为平台所有,这样的“巧取豪夺”对于陈通来说几乎是致命的。“人未尽,杯莫停。除非我死,否则公司绝不倒闭。”他这样对《中国新闻周刊》说道。
陈通为那些被拖欠工资的主播垫付了应有的薪酬。“你们好好播!天塌下来我顶着,谁欺负你们也不好使。”一位名叫雯雯的主播回忆起“老大”陈通说过的话,很是感慨。她之前在一家小平台上做直播,每周至少15小时,薪资400元。
陈通有时候会怀疑自己也许过于偏执,但他还是让自己相信,偏执是创业者的美德。他的经纪公司已经成立了3个月,目前仍然亏损,贷款眼看也难以还清。一年之前,恋爱多年的女友跟他“摊牌”,两年之内,如果无法挣到娶她的钱就只能分手,“最少也要40万。”他希望能够一夜暴富,虽然这看起来像是天方夜谭。
二人转、历史、想象与夜场基因
网络直播行业作为一种令人瞩目的新兴产业,全面重构了用户与直播之间的关系。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教授周葆华长期关注电视和网络直播问题,于2016年7至8月进行了一次全国范围内的在线问卷调查,并将调查结果写成《谁在使用视频直播?——网络视频直播用户的构成、行为与评价分析》。他认为,这是一个“人人皆可为主播”的时代,实时性、去中心和交互化是网络视频直播的主要特征。“主播具有强烈的个性化,对用户具有较强的吸附力与影响力。”
这样的属性也让许多普通人成为这个网络时代的新偶像。与此同时,在这个虚拟空间里,也折射着性别、年龄和地域等等社会空间的不同维度,夹杂着想象、欲望、游戏和狂欢。对于来自东北的这些主播们来说,直播间里需要的那些调侃、段子和搞笑能力,他们似乎有更加与生俱来的天分可以应付裕如。
利哥觉得自己也是普通人,只是遇到了网络这个东风而已。早年间,他从事汽车维修工作,却在游戏和网络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王国。“曾经年少想称王,不拿一血不投降。”这是利哥早年喊麦歌曲《德玛西亚》中的句子。那些喊麦对于利哥来说大同小异,稍微改一下歌词,就成为了一首新的作品。他发现几乎所有人都沉浸在喊麦的狂欢中,几经考虑,决定改变战略,往脱口秀方面发展,将搞笑段子作为自己的主打内容。
为了增强自己的直播效果,利哥经常从其他艺术形式里寻找灵感,比如东北二人转。“东北也没有什么,要不就是夜场酒吧,要不就是二人转。”利哥对《中国新闻周刊》说道。
新世纪以来,由于赵本山等人的积极推广与改造,二人转逐渐走出东北,成为全国耳熟能详的艺术形式。但近年来,二人转的发展势头较之前有了明显的下滑。利哥的徒弟雷子及其妻子苗苗原本都是二人转演员,但迫于生计,两人不得不放弃了这个行当。“最困顿的时候,一个月只能挣五百块钱。”苗苗这样对《中国新闻周刊》说道。甚至,赵本山的女儿也决定顺应潮流,成为一名网络主播。
利哥将二人转的没落归因于表演内容的重复,“今天来看是这些,明天来看还是这些。”但二人转演员的搞笑才艺却是利哥得以借鉴的艺术资源。
正如利哥所言,除了二人转,夜场酒吧当今也在许多东北城市的生活中占据着重要位置。在沈阳,大众文化娱乐场所遍布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比如大卫营西部酒城、午夜阳光俱乐部和星辰好莱坞酒吧等等。在这些夜场酒吧中,各种才艺展示一直是狂欢必备的保留节目。
“置身在这里,五六十年代的理想,八九十年代的悲壮和尴尬已荡然无存,国家主人的幻影或繁重的劳动、粗鄙的生活已经成为过去,空气质量无须治理就已经好于北京,陈旧的历史已了无踪影。”著名文化学者孟繁华在一篇名为《“中国想象”与午夜的都市——以沈阳为例》的文章中写道。
当秀场直播为大众所知的时候,很多人惊讶地发现,它与那些城市里的夜场酒吧竟有着许多共同的基因。而在网络直播行业流行以后,那些已经习惯了夜场酒吧的人们找到了新的狂欢空间。
或许是知名度太高的缘故,当听闻大力哥要在快手开直播的时候,那些沈阳本地的酒吧老板便闻讯赶来。这也是大力哥的经纪公司运作的结果。很早之前,他的经纪人就和一位老板商讨合作,让大力哥参演那位老板投资的一部网络剧。
在直播间里,助理安排大力哥跟那位老板连麦,对方正在酒桌上喝酒。在那场直播的最后,对方提议回头去西部酒城聚会的时候,大力哥忽然想到了自己曾经连续服用大力药水并且夜夜笙歌的荒唐生活,而西部酒城的繁华夜场如同幽灵般困扰着他。他眼神里还有些无奈,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当场拒绝了。
尽管如此,大力哥在大部分时间里还是觉得自己实现了某种价值。只是,他偶尔也会想起过去的乡村生活,觉得城市扩张之后,很多事情都变了。“种完地到秋天了一收,然后在家一待,这不有吃有喝的嘛,再耍俩钱。”他对《中国新闻周刊》回忆道。这样的生活场景逐渐变得遥远。“现在不一样了,农村再也不是农村了,年轻人都盖楼房了,智商也渐长,经历的事儿也多,不像农村那么单纯。”说到这些的时候,他显得非常清醒,甚至有点惆怅。
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进入直播这个行当去试试运气。有人感到惊讶和兴奋,也有人感到沮丧,悻悻地离开。人们在镜头前用尽心思卖弄,男人们灌下一瓶又一瓶烈酒,用看起来作践自己的方式表示某种粗野的气魄,而那些女孩们欣然接受了这个行业里性别所赋予的另外一层含义,用看客们的欲望变现。学者们对此愤愤不平,认为在这个虚拟世界里,女性们成了被性别权力所支配的欲望客体,男性们则都在激发底层的劣根性。但事实上,这又绝不是直播的全部含义。那些直播间里的一切就像人们的欲望一样复杂暧昧。
责任编辑:肖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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