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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了35.5公里后,老倪晕倒在马拉松赛道上。幸运的是,他最终获救了。

2015年11月8日,38岁的老倪参加“上海国际马拉松赛”时,遇到了马拉松比赛中最危急的情况“心脏骤停”,醒来后,他丧失了从7日到9日的全部记忆。

老倪的职业是给排水设计,像他这样的城市中产阶级,正充实着中国的马拉松赛道。2015年,全国的马拉松比赛从上一年的51场猛增到134场。到2016年,赛事增速继续超过100%,达到328场,参赛人次达到279万。

广场舞让不少中老年妇女找到集体归属,马拉松运动则符合更为年轻的城市居民的价值观和追求:健康、活力、超越自我。这些跑者购买专业的跑鞋、速干衣、遮阳帽、运动墨镜和音乐播放器,负担城际甚至出国的旅费。

现代马拉松健康、时尚,让人几乎忘了,传说中马拉松起源于2500多年前的一个悲剧:一位战士连续奔跑、精疲力竭,在传达胜利的信息后,倒地猝死。

“还有6公里就可以发朋友圈了”

娇小的陈喆是一位资深马拉松跑者。她在深圳担任一家上市公司的高管,同时是一位15岁少年的母亲。因为工作,每年陈喆要在世界各地飞行100多次,但她却不愿放弃跑步。“跑马”4年,她完成了近50场比赛,对新手出现的各种情况十分熟悉。

在陈喆看来,许多挑战“半马”和“全马”的人,准备并不充分。马拉松的完整里程是42.195公里,只比北京三环路少7公里。由于经验不足或训练不够,一些参赛者不能跑完全程。“前面观众多的时候,跑啊,欢呼啊。后面累得不行,都在走。30多公里的时候,有些人都茫然了,隔一会就来问,几公里了?几公里了?”

一旦跑完第一个半马、全马后,很多跑者又会“越跑越快”,在一次次比赛中刷新个人最好成绩。

在众多马拉松跑友中,朱希山的身份有点特殊,他是北京大学第一医院肿瘤诊疗中心的医生,与同行组成了“北京医师跑团”,目前担任团长。

北京医师跑团的成员曾在马拉松比赛现场拍到过一条标语“还有6公里就可以发朋友圈了”,朱希山担心这条标语可能误导部分跑者“攀比着跑”,让跑步变成一种炫耀。

朱希山同时观察到,媒体和网络上,经常出现一些成功人士、社会名流“跑马”的照片,这容易给人造成错觉:“不跑,不属于一个阶层。”

在他眼里,这些不正常的心态,导致马拉松在中国“过热”了。陈喆也有同感:“现在很流行跑步,人们觉得容易参加。你都能完成,我怎么不能完成?”热潮中,一个被忽略的事实是,马拉松其实是一项极限运动,并不适合所有人。

北京医师跑团曾多次呼吁,跑者一定在要“跑马”之前接受体检,检查心肺功能,特别是要做心电图和心脏彩超。朱希山说,这两项检查的成本不高,在北京的花费是300元左右,却能避免不必要的悲剧:“中国死亡率最高的是心血管疾病。如果能及早发现治疗,效果都是相对不错的。因为自己的原因,没有发现心脏隐患而猝死,就太可惜了。”

朱希山提醒所有跑者千万不要想着刷成绩,“掐着时间跑”风险系数很高。

老倪自认为是一个相对谨慎,绝不会“搏命”的人。在2015年参加上海国际马拉松赛之前,他曾专门加入跑步训练营,并花几千元请人矫正自己的跑步姿势。但对两次体检中查出的“心率不齐”,老倪没放在心上。他当时以为,这是一时的检测失误。

在老倪身边,伪造体检报告通过报名审核的人也有不少。北京医师跑团的成员也曾接到亲朋好友的请求,希望帮忙开份体检证明,好拿去跑步。

“不要敷衍了事,最后敷衍的是自己。” 朱希山说,“如果对自己的心脏功能都不了解,就去跑马拉松,说明你对生命太不尊重了。”

“知道再跑就是死,我还跑?”

老倪发现,旁观者对他的案例有两种反思。有人认为:“这人很‘二’,差点把自己跑死了。”有人理解:“训练太辛苦。”

对这两种解释,他都不完全接受。心脏骤停的后遗症是,老倪失去了晕倒前后的记忆,他推测,自己是在跑了30多公里后无法自控了:“按我的性格,如果坚持不下来,很可能就走路了。知道再跑就是死,我还跑?”老倪由此得出一个感想,单靠跑者自己来提高安全意识,并不能杜绝危急情况,大家都不想出意外,但可能因为各种原因忽略潜在风险。

第一时间对老倪进行急救的是为上海国际马拉松赛提供医疗救援保障的“第一反应”,这是一家为马拉松和越野跑等赛事提供医疗救援保障服务的社会企业。今年年初,该机构在《中华急诊医学杂志》上发表论文,根据以往的急救案例,分析了国内马拉松赛事中,心脏骤停发生的特点和救援手段。

文章涉及的10起案例中,9名是男性选手,1名是女性观众。其中,选手的平均年龄为33.4岁,平均运动时间是3.1年,发生心脏骤停的平均位置距离起点18.33公里。这和朱希山的观察一致:“男性”“半程”“年轻力壮”,已成为马拉松心脏骤停案例的关键词。而在此前关于美国马拉松的一项研究中,心脏骤停更容易发生在年长男性运动员身上(平均年龄49.7岁)。

极端情况发生时,事先设置的医疗救援体系十分重要。在这10起案例中,从患者病发倒地,到开始实施心肺复苏,平均用时为30秒,其中8个抢救案例中,用到了自动体外除颤仪(AED)或急救车上的车载除颤仪。 AED的平均到达时间为1.75分钟。现场救援人员的快速反应保证了这10名患者在心脏骤停的黄金抢救时间——4分钟内得到了相应救治。

“第一反应”赛事保障总监廖育鲲告诉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在比赛期间,救援人员包括固定岗位救援志愿者和跟随选手上赛道的“急救兔”。救援者按比例配置AED。一旦发现选手出现心脏骤停情况,将立即启动心肺复苏和除颤的急救措施。整个现场的调度和协调由指挥人员控制。

而“医师跑团”则自发、义务地在跑步过程中注意选手的异常情况,他们是马拉松赛道上“流动急救体系”的一部分。朱希山介绍,北京医师跑团的成员都是三甲医院的医生,比起仅接受急救培训的志愿者,他们在判断病情上有更丰富的经验。医师跑团内部也有分工,根据不同的配速分布在各个赛段上,保证速度各异的选手周边都能有专业医师的陪伴。

在流程上,医疗保障要从赛事的前期准备阶段介入,包括赛道分析、赛道研判、选定医疗点、招募和培训志愿者。准备期的最后阶段,医疗救援团队要与组委会、当地的卫生部门、公安部门、交通部门等进行协调和演习。

上海国际马拉松赛首席医疗官马宏赟介绍,针对心脏骤停的急救技术是成熟的。根据国际上的急救规范,非医疗背景的社会人士在经过一定的培训后,可以初步掌握心肺复苏和使用AED的方法。但赛事保障不同于一般的急救,需要在长达6小时的赛事时间内,整个医疗急救系统有效、可持续地运转。国内对于医疗保障的专门科学研究还比较欠缺:“我们把赛事医疗保障作为科学来研究的时间还比较短。”

13年前,还在念大学的马宏赟和同学一起跑完了自己的唯一一次马拉松,基本没有准备,起跑后后悔了好几次。“现在想想,风险很大,但我没有勉强冲刺。如果没有科学系统的准备,我不会贸然去跑马拉松了。”

责任编辑:肖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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