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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寻常的大三

大学时的吴谢宇也有和高中不一样的地方,他不再担任班干部,没有参加社团活动,看起来更潜心学习了。他依然是开朗的,但有大学同学对他的印象是,“有点宅,看起来不需要通过和别人交流来丰富自己”。

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唯一描述过吴谢宇情绪异常的人是他的一名高中好友孟川。孟川曾在2013年大二升大三的暑假听吴谢宇说起,觉得大学很压抑,没有能够说话的朋友,想自杀。孟川对媒体说,经过开导,吴谢宇说好多了。

如今梳理时间线,吴谢宇的异常举动是从2015年春天开始的,当时他的学业已进入大三下学期。他的大学同学李芃记得,当时他们有一门必修课,吴谢宇只去了一次就再没出现过。那门课的老师非常欣赏吴谢宇,在小组作业中指定了吴谢宇当组长,但因为他许久没出现,有人问老师怎么回事,那名老师还提到,吴谢宇家里有事,所以退课了。

另外,吴谢宇的GRE成绩让他在参加的学术平台获得了6000元奖学金,平台本来有正常的奖学金发放流程,但吴谢宇好几次联系工作人员,说有急事要用钱可否预支,他最终于2015年5月16日到平台匆匆办理了奖学金手续。当时吴谢宇已经经常不在学校,李轩跟相关人士确认过,当时他每次即使回燕园,逗留时间也很短,总是急匆匆又走了,他还数次跟人提起“昌平”这个地点,说在那边有事情忙。

直到凶杀案过后仔细回想,李轩才发现,2015年春天的那段时间可能很重要。但回到当时,和吴谢宇身边的大多数人一样,李轩并没有对这件事详细过问,因为吴谢宇很早就参与科研,北大在昌平也的确有一些科研实验中心,按常理推测,一些人以为吴谢宇当时在忙学术项目的事。

吴谢宇的大学同学吴雪菲则记得,吴谢宇在大三时,自律曾被打破过。当时吴雪菲的男朋友高扬和吴谢宇一个宿舍,关系很好,吴雪菲听高扬提起,有一段时间吴谢宇每天都在寝室里看网络小说,晚上不睡,早上不起,不同寻常。吴雪菲不太能准确说出吴谢宇“反常”的时间,如果不是高扬总在她面前提,吴雪菲和吴谢宇不会变得熟悉,“好像没听说哪个女生跟他关系好”。但作为室友,高扬很喜欢吴谢宇,说吴谢宇很尊重和关心别人,听摇滚从来没外放过,有时候宿舍里其他人看综艺不戴耳机,高扬会很生气,但吴谢宇就没什么反应。

这种相处起来的舒适感吴雪菲倒是很有感触,当时她偶尔去高扬宿舍帮忙拿东西,如果要找一个人拿钥匙,那个人一定是吴谢宇,“他特好说话,整个人笑呵呵的,似乎永远都不会被打扰到”。甚至,吴雪菲和男友养了一只乌龟,乌龟生病时,也是吴谢宇照顾。吴雪菲印象中的吴谢宇阳光、温暖、平静,这符合吴谢宇身边大多数人对他的评价。

跟吴谢宇在一起,高中同学高健可能是少数很早就产生过微妙距离感的人。两人是高一的舍友,学习差距不大,高一入校没多久,在语文课和历史课上,吴谢宇两次都在老师没有示意的情况下直接举手,打断老师,并将课本内容背诵复述了一遍。高健当时的感觉是,吴谢宇似乎挺需要被肯定的。高健还说,吴谢宇从高一就开始健身了,在宿舍里放了拉伸器材,下午放学后一定要先做俯卧撑,大汗淋漓了才开始写作业。

虽然住在一起,高健却总觉得跟吴谢宇亲近不起来,他印象中吴谢宇似乎总是用学习、健身和班级活动把时间排得满满的,没有那种完全放空的休闲区间。他还跟吴谢宇一起去参加过化学夏令营,当时两个人住在一起,他发现吴谢宇连草稿纸都规划得很清晰,一张纸能够写得密密麻麻,把空间利用得非常充分。

读高中时,高健是那种很喜欢看课外书的学生,他印象中,吴谢宇几乎从来不看课外书,除了一本摆在桌子上看了很久的《人性的弱点》。

其实高健也不能准确说出,吴谢宇到底哪里给他感觉不轻松。吴谢宇在备考GRE那段时间,曾写过一篇关于英语词源的学习笔记,高健觉得很有趣,找吴谢宇讨论,但吴谢宇给他的反馈是,那就是一个拿到高分的途径,高健就没有再找他讨论了。高健并不觉得吴谢宇是那种天然有亲和力的人,相反,他费了很大力气去对别人好,比如许多人对媒体提到过的生日祝福,高健觉得自己应该也收到过,但他不记得了,他印象更深的是,有时候会收到吴谢宇突然的消息:“你好,在干吗?”后来他跟其他人聊起,发现吴谢宇有时候会在同一时段给十几个人一起发这句话。

吴谢宇跟他妈妈的关系也引起过高健的注意,因为当时吴谢宇每天都会跟他妈妈打电话。高健有印象的对话内容是,除了每次考试后他会跟他妈妈对历史卷子的答案,还会每天报账,“在食堂吃了东西、几块几,在超市买了什么、几块几,会报得很细”。高健当时就有点惊讶,但也没多想。

这种优秀外表的用力,吴谢宇的大学同学李芃也感受到过。他记得大一时有一次班级组织活动,大家一起排练合唱,李芃站在吴谢宇对面,发现一排人里其他人都吊儿郎当,只有吴谢宇一个人唱得非常认真,“是那种让你一下子就记住他了的认真”。还有一件事让李芃对吴谢宇印象深刻,他记得当时学院里认识的同学见到了,通常会口头招呼,但吴谢宇跟所有人寒暄都是拍肩膀,不管熟不熟。

如果说一个人身上耀眼的优点是白色,刺目的缺点是黑色,在命案之前,吴谢宇身上的缺点那一面,看起来是一团模糊浅淡的灰色,克制、微妙。

寻找吴谢宇:潜藏的人性暗面

吴谢宇老家,其姑父现在成了吴家的支柱,不光要照顾两个孩子,还要照顾患有智力障碍的妻子和老年痴呆的岳父

一家三口

在销声匿迹之前,吴谢宇和母亲居住在福州教院二附中家属院。教院二附中位于福州东北三环以外,紧邻福州火车站。学校的教学楼簇新,从大门出去,是整洁繁华的街道,但职工楼位于校园北侧,砖石围墙最高处起码3米,那里有一道教职工出入的小门。小门往外,便是破败而混乱的城中村,那里已经是福州城市的北部边缘,道路像山城一样出现起伏,街巷纵横,尘土飞扬,到处都是待拆迁的楼房和连成片的违章建筑,街边有云贵川大巴的临时上车处。

教院二附中分初中部和高中部,在福州都不算顶尖,但吴谢宇从这里一路初中毕业,考上了福州一中,再至北大。世俗意义上,这几乎是一条笔直蹿升的上升路径,吴谢宇正在走向更整洁更明亮更广阔的地方。如果再往吴谢宇父母那一代回溯,就能看出,这条道路多么狭窄,吴谢宇又走到了多么出类拔萃的位置。

吴谢宇的父亲吴志坚来自福建省莆田市仙游县度尾镇潭边村。媒体人连清川就来自那个村庄,他说那是一个“穷到了前几年才发现了红木家具”的地方。吴志坚早年通过读书脱离了农村生活,先是在福建南平市一家国有企业工作,并在那里结识了同样来自仙游县的谢天琴并结婚,1994年,吴谢宇在南平出生。随后,吴志坚和谢天琴夫妇分别因工作来到了福州马尾区和晋安区,并分别得到了一套分配住房。

但这并不是一个宽裕的中产家庭,谢天琴来自仙游县城,父母都是盲人,作为长女,她是家里唯一的大学生。而吴志坚作为家中长子,在他下面还有四个同母同父和一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在吴志坚同父同母的妹妹中,有一个早年就被送到了别人家里,还有一个患上了精神分裂症,同母异父的妹妹则因小儿麻痹产生了智力和精神障碍。

吴志坚也是兄妹中唯一脱离了农村生活的人,但他早在2010年就去世了,当时吴谢宇在福州一中读高一。根据《封面新闻》报道,吴谢宇在被捕后的自述中称,父亲对他的影响较大。而吴谢宇的舅舅则在吴谢宇被捕后对媒体称,吴志坚的去世对谢天琴和吴谢宇的影响都很大。

如今吴谢宇的人人网主页依然能打开,在密密麻麻的学习资料分享中,倒退到2013年,其中有三个分享如今是最引人注目的。三个分享包括一张图片,上面的字迹是“love u mom”。另外两张是文章链接,一篇标题“如果拿你身上20斤肉换取母亲的10年长寿,你愿意吗?”,没有转发语;另一篇标题“她一直在迁就”,转发语“自以为是的孝顺”,那篇文章写的是一个孩子自以为对单身妈妈很孝顺,长大后才发现做得远远不够。

吴谢宇的姑父汪明是少数愿意讲述这个三口之家曾经生活景象的人。他是吴家招上门的女婿,如今是吴家的顶梁柱,靠在周边打工维生。汪明记得,吴志坚生病前,大多数时候,一家三口都只在逢年过节回老家一趟,每次最多住一晚。吴志坚每年会给母亲拿钱,最少一两万,多的他不知道,但总之不少。

在汪明印象里,吴志坚和谢天琴都是那种斯斯文文的人,都不和人开玩笑,每次回老家,一家三口都是坐在家里,几乎不出门。吴志坚给他的印象是节省,作为一个典型的四川人,不工作的时候,汪明会去县城KTV唱歌,但他发现,大哥大嫂从来不参与这种活动,甚至,有一次因为家里来客,他去买了20元钱的肥肠,吴志坚还给他讲了一通“金钱需要日积月累”的大道理。

从汪明的角度看,吴志坚夫妇非常恩爱,以前一家人回老家的时候,每天早上谢天琴会给丈夫把洗脸水打好,牙膏挤好放在杯子上,杯子会先用开水烫,洗脚时,谢天琴也绝不会先洗。这是一种传统福建女人式的贤惠。对儿子,谢天琴同样如此。早些年汪明在吴志坚的厂里上过班,谢天琴也会每天早上煮两个鸡蛋让丈夫带给汪明。汪明记得,那时,除了加班,住在马尾的吴志坚每天都会回到教院二附中的家。

汪明对吴谢宇没什么太深的印象,事实上,初二过后,吴谢宇就再也没有回过老家了。除了在老家的稀少接触,汪明对吴谢宇一家不能算熟,来到吴家将近20年,他从来没去过大舅哥在福州的家里,甚至,他也没见过岳母去福州做客。实际上,那个看似美满的三口之家里,的确出现过汪明不曾窥见的阴影。

一名身份确定的信源马逸告诉本刊,吴志坚曾在生病前与一位女士王芳关系非同寻常。在那之前,吴志坚经常带着吴谢宇去自己位于马尾的工作地点,吴谢宇在那里曾撞见父亲与王芳在办公室里的动作亲密,王芳记得他随即拿了一本化学专业类书籍转身出去,什么也没说。当时吴谢宇大约初二在读,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去过父亲的办公地点。

根据马逸的说法,王芳描述中的吴志坚很会安慰人,节俭、体贴、风趣、情商高,喜欢且擅长给人讲道理。双方都有家庭,大家都没提过离婚,王芳倒是曾问过吴志坚,如何定义两人的关系,吴志坚回答“良师益友”。王芳还听吴志坚提起过,说吴谢宇是他的骄傲。马逸则说,王芳和谢天琴是完全相反的人,王芳喜欢打扮,活泼、情绪化,而根据媒体报道,谢天琴则个子不高,清瘦,喜欢穿深色衣服,戴着金属框眼镜,夏天也总是穿短袖加裤子,几乎没穿过裙子。最后,吴志坚和王芳的婚外情被谢天琴知晓。

但根据邻居对媒体的描述,吴志坚和谢天琴夫妇经常在小区散步,从未显示不和,吴谢宇的姑父和姑姑则坚决否认有这一事实。在吴家原来的亲子关系中,吴志坚外向,工作日不回家,会和吴谢宇一起打篮球,他提供的是快乐和榜样的力量,而谢天琴内向,提供的则是安静和陪伴的力量。很难知道,那份被吴谢宇率先撞破的婚外情到底给这个家庭带来了什么影响,实际上,这个家庭很快会面临更显性的巨大波折。

2010年,吴谢宇高一,吴志坚的肝硬化经过辗转治疗依然变成了晚期,他出院回到潭边村养病,连村里人都知道,是“落叶归根的意思”。那一个多月里,吴志坚的两个妹妹天天都到娘家照顾大哥,谢天琴则每周六回去,周日再赶回福州。吴志坚的同事则分别组织了多次前去看望,但吴谢宇在那一个多月里没有回去过,汪明和村民都很理解,毕竟读书对当地人来说是大事。

吴志坚是在早上去世的,都从福州出发的谢天琴和吴谢宇当天一前一后赶到,吴谢宇在门前很长的路上就开始哭了,谢天琴当着人的面则没哭,她几乎不说话,但汪明看到她在背着人的地方也掉眼泪。母子两人的哭都是那种低低的啜泣,安静,隐忍,两个人从此相依为命。

自从那一次过后,汪明再也没有见过吴谢宇,而谢天琴则每年会回老家给吴志坚上一次坟,并给婆婆留下几千块钱。汪明再一次知道吴谢宇的消息,是知道他上北大了,那是谢天琴跟汪明说过的不多的事情之一。如果不出事的话,汪明想,吴谢宇现在早毕业了。“他那种学校毕业,每年能挣上百万吧?”

4月初,就在吴谢宇被捕前十几天,他的奶奶刚刚去世,三年前,吴谢宇刚刚被通缉时,全村的人都瞒着老人,但一年多前,老人在街上买菜还是听说了,除了问过汪明一次“小宇到底去哪里了”以外,她再没提过这件事,但从此健朗的身体急转直下。

如今已经很难知道,北大这个荣耀的标签给吴谢宇带来了什么。在2013年3月份,也就是他刚进入大学校园不久,他曾在人人网上转过一段话:“手上捏着后半辈子,摔坏了还能求个痛快。最害怕的是不知道自己的一个选择会改变多长的人生,一年,十年,五十年;还是七月份,明天,下一秒。不知道在漫长的时光里,这一刻究竟有多重要。”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感谢吴扬对本文的大力帮助)

责任编辑:陈锦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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