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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古拉斯·皮亚扎(Nicholas Piazza)在斯塔滕岛的车库里保存了 600 磅头发。

他将这些头发存放在钓鱼用具对面的塑料箱和纸板盒里。“有灰色的,有棕色的,有金色的。什么颜色都有,”他说。

在一个箱子里,闪亮的棕色发束像蛇一样相互偎依在一起。他拾起两根粗粗的辫子,将它们从箱子里提了起来。这些辫子伸展开以后有 0.9 米长,几乎垂到了地面。“这都是从俄罗斯的人们头上剪下来的头发,”皮亚扎说。

皮亚扎今年 69 岁,他的祖辈是西西里移民,父辈是侦探和锦标赛钓手。他看上去不像是一个在车库里收藏外国头发的人。不过,几十年来,皮亚扎一直是纽约市最受欢迎的假发制作者之一。他曾在肯尼思美发沙龙为杰奎琳·肯尼迪·奥纳西斯(Jacqueline Kennedy Onassis)、布鲁克·艾斯特(Brooke Astor)和莲纳·荷恩(Lena Horne)制作了定制头套和发片。他还制作了世界上最接近美人鱼头发的事物:达丽尔·汉纳(Daryl Hannah)在《现代美人鱼》(Splash)中展示的那头披肩长发。

他的大多数头发来自这个储藏室,这些头发是他从世界各地采集到的。到了最后,他的工作室已经装不下这些头发了。“我无法关上壁橱。我的头发太多了,我甚至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它们,”他说。

皮亚扎是为纽约市公众制作假发的最后一批假发制作者之一,这批假发制作者有男有女,大多来自东半球,他们基本上都是由手工假发编织这一古老行业里的意大利和犹太移民培养出来的。这是一门注重细节的生意,它所需要的耐心介于剪裁上衣和数星星之间。

这不是万圣节商店里的艳粉色短发。它们是用真人的头发制作的,拥有能与皮肤融合在一起的复杂精细的发际线。制作这种假发需要用小针将头发编织到蕾丝网帽上,一次只能编织几缕头发,这一过程叫做“排发”(ventilating)。一套蕾丝假发的根部可能包含多达 15 万个结点,其“排发”过程可能需要 40 个小时。

假发日益流行,做它的匠人却渐渐消失,这是纽约最后制发大师的故事

曼哈顿区尼古拉斯·皮亚扎工作室里的假发。图片版权:Demetrius Freeman/《纽约时报》

皮亚扎曾在 25 年时间里在曼哈顿 57 号街经营着一间工作室。这条街曾经是高端假发中心,拥有鲍勃·凯利(Bob Kelly)和拉法埃莱·莫利卡(Raffaele Mollica)等假发制作大师。凯利为《周六夜现场》节目制作了三十年的假发,并于 2011 年去世;莫利卡则早已将工作室搬到了上东区。当皮亚扎所在的旧楼被改造成豪华的高层建筑时,他搬到了中城。最近,他在中城一个不起眼的沙龙里租了几个房间,每周只在这里工作三天,主要是对客户的假发做一些维护工作,这些假发的起步价为 3850 美元。

“我的工作已经结束了,现在只是平稳过渡,”皮亚扎说。

这似乎是由于匠人一个个离去而从纽约消失的另一门过时手艺。不过假发远远没有被时代抛弃。实际上,自从 1960 年代末和 1970 年代初皮亚扎和其他假发制作者进入行业时的那阵假发热潮以来,人们对假发的需求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始于接发的人发贸易正在蓬勃发展,假发只是其中的一个组成部分。

《纠缠:头发的秘密经历》(Entanglement: The Secret Lives of Hair)作者、人类学家埃玛·塔洛(Emma Tarlo)表示,接发重新点燃了 1990 年代早期的“全球头发贸易热潮”。根据美国人口普查局的数据,美国去年进口的人发价值为 6.853 亿美元,而在1992 年,这个数字只有 5160 万美元。

头发包括人类头发、合成头发和动物毛发,有时还包括三者的秘密混合物。如今,头发已经成了一个十亿美元级的产业。正如克里斯·罗克(Chris Rock)在 2009 年的纪录片《漂亮头发》(Good Hair)中发现的那样,这个产业的驱动力是非裔美国人市场,该市场已经接受了头套、接发和发辫。

哈迪娅·巴贝尔(Hadiiya Barbel)曾经是温迪·威廉姆斯(Wendy Williams)的个人假发造型师,目前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假发生意。她表示:“过去每个人都想隐藏假发。现在,假发已经成了一种时尚。”

纽约的假发世界广阔而具有多样性。在中城,韩裔美国批发商在“人发区”成批地销售假发,一屋子的假发制造者都在为大都会歌剧院和百老汇的音乐剧编织假发。在哈莱姆区 125 号街和布鲁克林区富尔顿大道的假发商场里,女士们挑选着“塞内加尔发辫”和“秘鲁波浪”等各不相同的假发样式。在布鲁克林区和皇后区的一些地方,正统犹太妇女只有在游泳池等少数场合才会当众脱下假发。

不过,市场上的大多数假发是在中国制造的,那里的数千名工厂工人从事着纽约假发制造者曾经从事过的工作:拔下发束中的短毛和细毛,烘烤发卷,在装有漂白剂的桶里搅拌头发,手工编织假发。“许多自称制作‘定制’假发的人只是将订单寄到东方,并在收到货物以后做一些调整,”皮亚扎说。

北卡罗莱纳大学艺术学院假发和化妆设计计划是美国提供定制假发培训的少数教育计划之一,该计划的主任迈克尔·迈耶(Michael Meyer)表示,美国现在只有大约 200 名受过培训的定制假发制作者,其中大多数人在剧院、电影和电视行业工作。“有人通过观看 YouTube 视频进行在线学习,但他们与接受过培训的人的差距很大,他们的作品无法通过高清摄像机的检验,”迈耶说。

判断假发优劣的一个标准是发际线。发际线是最难模仿的部位,这也是许多假发喜欢使用刘海的原因。为了获得自然的外观,假发制作者需要将头发一针一针地缝到发际线上,而且常常需要添加刘海。

假发日益流行,做它的匠人却渐渐消失,这是纽约最后制发大师的故事

在拉法埃莱·莫利卡的工作室里,一名工人正在手工编织假发。图片版权:James Estrin/《纽约时报》

优秀假发的另一个标志是头发的质量。皮亚扎车库里的那种长长的欧洲顺发是最宝贵的头发。顺发指的是从一个人的头上剪下来的、从根部到末梢沿一个方向排列的头发。皮亚扎的头发每千克 4000 美元,几乎相当于松露巧克力的现行价格。高级印度头发每千克可以卖到 2000 美元。

这就是事情开始出问题的地方。头发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隐形经济,缺乏监管,容易被人钻空子。

人类学家塔洛女士表示:“有许多人正在以头发为生。”

假发制作者只是这个长长的供应链条中的一环。四处搜寻头发的商人会从小贩手中购买头发,这些小贩常常独自穿行于遥远的贫困地区。在缅甸,村民们梳理着从动物胃里取出的毛团块,用于卖给人们做接发。在哥伦比亚边境小镇拉普拉达,从危机重重的委内瑞拉来到这里的妇女最近架起了头发摊子,以销售自己的头发。

在国际上,销售骨骼残骸是被禁止的,但人类的头发被视作与硬木和织物类似的原材料。它们是由信使交付给顾客的,其来源无法得到验证。

从皮亚扎开始制作假发的时候起,头发产业得到了异乎寻常的扩张。这个行业充满了欺骗、盗窃以及从动乱国家获取头发的故事。皮亚扎表示,至少从这种意义上说,情况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

皮亚扎不是生来就对头发充满了热情。他在布鲁克林区本森赫斯特长大。16 岁那年,他在这里的一个意大利街头节日活动中遇到了他的妻子贝弗利(Beverly)。“我当时刚从越南回来,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我的妻子是美发师,所以我也成了美发师,”皮亚扎说。

1960 年代后期是进入假发行业的好时机。假发潮流始于由杰奎琳·肯尼迪和至上女声组合普及的蓬松发式,这种发式几乎很难在不添加头发的情况下得到实现。你需要将发片别在脑袋后面,并且戴上粘有头发的大大的头带。商店里的帽子部门也改成了假发部门。

头发贸易也出现了爆炸式增长。1966 年,美国禁止从中国进口“共产主义头发”。同年,人们发现了新的来源:在印度的印度教寺庙,朝圣者会剪掉自己的头发。《纽约时报》报道说:“美国人说那里有许多高质量的头发;成交额为 2200 万美元。”

到了 1960 年代末,美国成了最大的头发进口国,并且将其重新出口到了 60 多个国家。头发甚至被推销给了男性,包括那些没有秃顶的人。男性被鼓励戴上假的小胡子和络腮胡,《花花公子》杂志称之为“速生灌木”。歇班的士兵们也给自己的圆寸头戴上了发套。

在从美发学校毕业后,皮亚扎给一个德国假发制作者做学徒。随后,他去了意大利的恩尼(Enny)公司,在埃内斯托·卡帕雷利(Ernesto Capparelli)手下工作。

纽约的许多假发制作者都是意大利人。在 20 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来自世界各地的头发都会汇聚到西西里岛的巴勒莫,意大利也成了头发贸易的中心。

皮亚扎记得,这是一个具有创造性和戏剧性的时代。1960 年代后期,以日本可耐可龙为代表的合成纤维的出现压低了假发价格,导致人发价格直线下跌。一些纽约假发供应商感到非常愤怒。

默里·凯(Murray Kaye)是曼哈顿的一个沙龙运营商,自称是美容业的拉尔夫·纳德(Ralph Nader,现代消费者权益之父,译注)。1968 年,他策划了一场合成假发“热测试”。他说,他想证明合成假发是一种火灾隐患。

通常人们并不清楚哪些头发是真实的。1970 年,由于掺杂合成头发或动物毛发的人发非常普遍,因此联邦贸易委员会不得不提醒假发制作者,“‘真实的头发’、‘自然的头发’和‘真正的头发’指的是人类的头发。”这一年,委员会颁布了假发监管准则。(这些准则在 1995 年被撤销。)

皮亚扎在 1973 年开始为肯尼思·巴特尔(Kenneth Battelle)工作,并在 1979 年邀请他以肯尼思沙龙的名义创办一家假发企业。当假发热潮退去时,皮亚扎开始进行多样化经营。

假发日益流行,做它的匠人却渐渐消失,这是纽约最后制发大师的故事

曼哈顿哈莱姆区 Apollo Beauty Land 展示的假发。图片版权:Demetrius Freeman/《纽约时报》

他制作过假长发、条状发卡、别针、头饰和男用发块,并且为开棺葬礼制作过一个小胡子。他说,1976年,他被请去为一个没有足够遮挡物的《阁楼》(Penthouse)杂志模特制作应急阴毛。他制作的一个如鱼饵样式的发饰系列也出现在了《Vogue》上。

不久之后,皮亚扎开始寻找头发。

“当我开始为肯尼思工作时,我很难在美国找到欧洲头发。所有人一直在说,最好的头发来自意大利,”皮亚扎说。因此他从意大利贸易委员会那里拿到了一份头发供应商名单,并在接下来的几个夏天飞到了意大利。

“我会带上一个手提箱,里面可能装有两件 T 恤和一件牛仔裤。当我回国的时候,我会带回大约 80 磅头发,”皮亚扎说。

很快,美发师和其他假发制作者开始请他帮忙。“他们会说:‘给我捎上几磅,我可以多给你几美元。你的头发质量很好。’所以,我突然变成了头发经销商。”

皮亚扎车库里的那些 0.9 米长的发辫是他在 1990 年代中期获得的。一天,两名俄罗斯男子拿着手提箱出现在了他的店里。“自然的金发,自然的红发,直接长在人的脑袋上,”皮亚扎说。这是没有接触过西方化学物质的长长的高加索顺发,这种头发在行业内被称为“液体黄金”。

“我说,‘等等,伙计们,你们不需要去别家了,我们谈谈吧。’”

关于从俄罗斯经销商那里来的头发,皮亚扎回忆到:“有时候头发会被缝进枕头里送来,有时候他一次能给我发二三十公斤的头发,还有时候我得在凌晨两点的时候去布莱顿海滩(Brighton Beach,纽约布鲁克林区地名,译注)的一个公寓里拿货,或者去肯尼迪机场接机。他会给我一个手提箱,我则把一个信封给他。”

假发日益流行,做它的匠人却渐渐消失,这是纽约最后制发大师的故事

尼古拉斯·皮亚扎搜集的头发。图片版权:Demetrius Freeman/《纽约时报》

交易只持续了十年。随着资本主义在俄罗斯的扩张,西方的发型、染发和掠夺性的竞争也流行了开来。未经烫染的天然头发越来越难找。手提箱里头发的长度也从 90 多厘米长缩短到了 50 多厘米,再就是 40 多厘米,然后是勉强能用的十几厘米。“头发变得越来越短,再后来索性就没有了,”皮亚扎说。

但他觉得自己很安稳了。“我存的头发够用两辈子了。”

皮亚扎是幸运的,因为头发腐坏的速度非常非常慢。一具在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展出的古埃及木乃伊曾被放到 CT 下检查,图像显示她的头骨上有像是被压扁了的发卷的轮廓。

站在皮亚扎仓库里层层叠叠的头发盒子中间,我非常好奇这些几十年前就被剪下的头发是不是已经开始发臭了。

“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皮亚扎一边问,一边递给我一条辫子。

这股头发干净而柔软,有一股轻微的药物味道。没等我回答,他就接着说:“樟脑丸。有时候有人会说这些头发闻起来像是樟脑丸。”他笑了笑,没有反驳。“我没有仔细清洗这些头发。但我会说,这只是你的想象。这个味道会消散的。”

假发日益流行,做它的匠人却渐渐消失,这是纽约最后制发大师的故事

克莱尔·格伦瓦尔德(Claire Grunwald)在自己位于布鲁克林的工作室里为正统犹太教社区制作假发和假胡子。版权:Demetrius Freeman/《纽约时报》

“Sheitel” 是意第绪语里正统犹太教妇女佩戴的假发的名称,因为她们要遵守犹太教规、已婚的妇女不能在公共场合露出自己的头发。“Claire Accuhair” 工作室的主人克莱尔·格伦瓦尔德是布鲁克林区这些犹太妇女中一名颇具声望的老妇人。

现年 85 岁的格伦瓦尔德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在德国纽伦堡市郊外的一个难民营里、从一个德国假发工匠那里学会了假发制作(她在一个名叫“假发、诗歌和大屠杀[Wigs, Poetry and the Holocaust]”的博客上详细描述了这个故事。)

当我们在她位于布鲁克林区米德伍德的家中见面时,她在毛衣外面套了一件围裙。格伦瓦尔德失去了她位于科尼艾兰大街上的沙龙的租约,如今她在自己的地下室里工作。

在普通的假发制作小工具中间,是她专门为正统犹太教徒客户准备的东西——黑色头发被紧紧缠在棍子上,以便通过烘烤制作卷卷的、人造的 payot (传统的正统犹太教发卷),以及为秃头的正统犹太男教徒制作蓬松白色胡子的人头模型。“是用西藏牦牛的毛做的,”她说道。

她自己的 sheitel 假发垂到肩膀,颜色灰白,带着波浪。正统犹太教徒妇女通常会选择和她们自己头发颜色、发质一样的假发,她解释说。她定价从 3800 美元起的定制假发是为了尽可能地模拟顾客的真头发,包括发际线和发旋儿。“每顶假发都像是指纹一样独一无二,”她这样评价自己的作品。

1949 年,当格伦瓦尔德抵达纽约的时候,她的技巧很有市场。帽子不再流行了,sheitel 假发正在回潮。她马上就在一名假发工匠那里找到了工作,到了 1960 年,在美容学校学习和结婚后,她开始了自己的生意。

假发日益流行,做它的匠人却渐渐消失,这是纽约最后制发大师的故事

克莱尔·格伦瓦尔德工作室的卷发棒。图片版权:Demetrius Freeman/《纽约时报》

如今很多情况都变了。格伦瓦尔德说,如今人们不需要知道怎么制作 sheitel 假发就可以进货和售卖了。她既面临着来自附近小型沙龙的竞争,也面临着位于布鲁克林肯辛顿的假发大店 Shuly Wigs 所提供的多样选择的竞争,在后者的店面里,成百上千的成品假发挂满了墙面。

Shuly Wigs 的老板舒拉米特·阿姆泽尔(Shulamit Amsel)承认自己和格鲁瓦尔德不是一路人。“我不是假发匠人,我是大规模假发制造商。”

“就好像是你穿去迪奥时装秀的高定服装,是专门为你制作的,而不是品牌的成衣线。这个生意正在消亡,”她补充道。

2004 年,布鲁克林的 sheitel 假发顾客群受到了外界的注意,当时以色列的犹太拉比们发布了禁令,不允许犹太教徒佩戴用印度头发制作的假发,因为和印度教仪式的可能联系被认为是偶像崇拜。

随着禁令颁布,妇女们冲向布鲁克林的 Uptown Girl Snood 工厂店抢购人造假发和头巾。烧毁违反教规的假发是唯一被认可的处理方法。

几天之后,《纽约时报》报道了布鲁克林威廉斯堡的这个景象:7 点 15 分,好几堆假发被堆了起来并点燃。人们围在装在纸板箱里的假发点起的火焰外面,因为靠得太近,两名警察不得不出面干预。

“然后另一名男人冲进人群,又往火焰里扔了一顶假发。”

格伦瓦尔德说道:“我认为这太荒唐了,疯了。对宗教的狂热导致了这一切,印度头发没什么错。” Shuly Wigs 的阿姆泽尔则认为:“这和我们不愿意评论的信仰有关。”

Sheitel 假发最后还是慢慢回归了,有些带着犹太教认证的标签,但这个决定也有相应的后果——印度头发进口受到了影响。“这一行有很多假发工匠。男人们无所事事,研读经书。妇女们则作为假发工匠,挣取糊口的食物。这次事件毁掉了很多妇女。”

她暂停了一下。

“这一切结束的时候我们都很开心,现在再也没人过问印度头发了。”

假发日益流行,做它的匠人却渐渐消失,这是纽约最后制发大师的故事

拉法埃莱·莫利卡在自己位于曼哈顿的工作室制作假发。图片版权:James Estrin/《纽约时报》

拉法埃莱·莫利卡宣称自己是最后的假发工匠。他会大声地强调。他会大喊大叫,挥舞着双臂评价他的竞争对手们,已经去世的也不放过:“就那些假发骗子?”

“我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可以从头到尾做完一顶假发的工匠。如果其他人不这么想,我也接受。”他站在自己位于 84 街的裁缝铺里吼到。“我们可以一起进到工作室里,拿出自己的布料、头发和工具,做一顶假发看看。”

被称为拉法或者拉尔夫的莫利卡于 71 年前生于西西里,在皇后区的阿斯托利亚长大。他制作的假发售价从 5000 美元起,品牌是 Ralphs。

这些假发在国际正统犹太社区非常受欢迎,以至于有个假冒者利用他的名气,制作类似假发并在以色列境内大打广告。“他是个下流货!”莫利卡说道,向我展示了这个所谓的 Ralph 假发系列的传单。真正的莫利卡成了这些假货坏掉的时候接到投诉电话的人。

和皮亚扎一样,莫利卡也是在假发热潮中转行成为假发工匠的,他用理发技术换取了一名意大利退休芭蕾舞演员的假发制作教程。他声称受到了“维达沙宣革命”带来的天然主义的启发,但在维达沙宣、肯尼斯和伊丽莎白·阿登的沙龙短期工作后,他在 1980 年代受另一个革命的影响开办了自己的工作室。“是化疗的革命,”他说道。

莫利卡说,化疗改变了他的职业生涯。日常佩戴的假发需要逼真到隔着 1 米远也看不出来,还要经久耐用;电影、电视和时尚领域的假发也不需要频繁清洗和处理。

近 40 年前,65 岁的玛西亚·格里卡斯(Marcia Glikas)在尝试了注射和发帘后找到了莫利卡,开始用假发遮盖住她越来越稀少的头发。现在她共有 20 顶 Ralphs 假发。“我没办法让我的头发和围巾一样随风飞舞——(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很想那么做,”她说,“但不管怎么说,我有头发了,这得感谢拉法。”

莫利卡的假发又软又轻,他对此很自豪。“在现实生活中,”莫利卡说,如果我是他的顾客的话,“你只会想要一顶和你现在的头发一样的假发。你想要的假发应该是自然、凌乱的,而不是一副被美容院某些疯狂的理发师塑化过的样子。”

不久前,格里卡斯来对她蜷曲的假发做了些保养。“我吃惊地发现,他是个秃头,”她说,“他帮了这么多人,自己却得了淋巴瘤。”莫利卡说,他目前正处于肿瘤缓解期,并不打算离开这个行业。“我要一直干到死,”他说,“等我死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定制假发制作师了。”

假发日益流行,做它的匠人却渐渐消失,这是纽约最后制发大师的故事

梅里亚·迪尔曼在曼哈顿的工作室做假发造型。图片版权:James Estrin / 《纽约时报》

纽约的老派假发师现在还没把自己的知识系统地传授给学徒,不过他们教过无数外来女性如何编织头发。梅里亚·迪尔曼(Merria Dearman)说,她原本制作的都是供戏剧作品演出使用的假发,当她想要学习怎么为普罗大众制作假发的时候,她不得不去把那些老派的假发师找出来。

她曾在一家沙龙工作过,为伯克利剧院(Berkeley Repertory Theater)等公司制作过假发。有一天,她发现自己为表演者制作的假发比脱发和癌症患者可以买到的假发质量更高。“我们的市场存在断层,”她说,“它是一个分裂的市场。”

她从旧金山湾区搬到了纽约,找到了皮亚扎等假发匠人。“想想看吧,我搬到这里来学做假发,这些就是我见到的人,”40 岁的迪尔曼说,“他们就像是濒临灭绝的动物,他们是人见人爱的意大利人。”

三年前,她开设了自己的工作室,客户纷至沓来,大多数都是遭受脱发问题的年轻女性。她说:“被其他假发伤透了心后,她们找到了我。”

假发日益流行,做它的匠人却渐渐消失,这是纽约最后制发大师的故事

曼哈顿哈蒂亚·巴贝尔假发工作室 Araya 展出的假发。图片版权:Demetrius Freeman / 《纽约时报》

“忘掉所谓的‘我是个单身女性黑人,我好命苦啊’这类传得到处都是的呻吟吧,”2010 年的某一天,新闻网站 The Root 作者耶沙·卡拉汉(Yesha Callahan)在她的博客上写道,“真正席卷这个国家的危机是从发际线从眉毛开始的花边假发!”她半开玩笑地讽刺了头戴瑕疵假发的明星:“我要为这股花边假发的热潮谴责泰拉(Tyra)和碧昂斯(Beyoncé)。”

明星文化确实要为突如其来兴起的假发热潮负责。但是,上过温迪·威廉姆斯(Wendy Williams)脱口秀节目的前假发造型师哈蒂亚·巴贝尔(Hadiiya Barbel)说,真正煽动这股热潮的其实是科学技术。明星一直都会戴假发,但 2000 年代以来,由于高清摄像机的出现,明星需要人们对他们的假发产生更逼真的错觉。

“我们真的得让假发看上去像是从她自己头皮里长出来的那样,”提到说过自己热爱假发的威廉姆斯时,她说,“我们得让发际线看上去完美无瑕而又匀称和谐——增加浓密感、消除丰满感。”和曾经与莉儿金(Lil’ Kim)、蕾哈娜(Rihanna)共事过的托奇奥·史戴尔兹(Tokyo Stylez)一样,巴贝尔成为了这一新现象的一分子——她当上了明星的假发造型师。她的系列假发 Araya 售价从 750 美元至 3000 美元不等。

巴贝尔说:“我开始说服我的顾客抛弃发帘,改用假发。”她指出,他们走在这场所谓的自然头发运动的最前沿,鼓励黑人女性放弃使用刺激的化学产品打造蓬松发或烫发等发型。

巴贝尔会在 Instagram 上晒出夸张的大号假发。最近,一位巴西狂欢节皇后在看了一段她跳舞的视频后兴奋地请求她:“把那顶假发卖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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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发造型师哈蒂亚·巴贝尔在其位于曼哈顿的工作室 Araya。图片版权:Demetrius Freeman / 《纽约时报》

在哈莱姆(Harlem)和亚特兰大(Atlanta)经营假发公司 Hairline Illusions 的伊吉普特·劳森(Egypt Lawson)说,一个很大的变化是,现在人们开始公开谈论戴假发了。“薇薇卡·福克斯(Vivica Fox)在电视节目上取下了她的假发——戴假发不再像从前一样是个秘密了,”她说,“这就像犹太人戴的假发一样。”

假发也会引起人们热烈的讨论。去年,凯莉·詹娜(Kylie Jenner)声称是自己开创了戴假发的热潮,引发了一阵激烈的反响。

对那些请不起专为自己服务的假发师的人来说,假发的质量仍是一个问题。美容用品商店和中国版亚马逊——阿里巴巴上都能找到直接面向消费者、价格低于 100 美元的花边假发。但是,这些假发都是用加工处理过的头发(剥去毛小皮、漂白、染色、蘸上硅胶)制作的,经过几次洗涤、上面的化学物质被洗掉后就会四分五裂。

迪瓦纳·伦道夫(D’Wanna Randolph)选择了与很久以前皮亚扎一样的解决方法,她决定自己寻找好头发。她说:“我已经厌倦了从信箱里收假头发了。”伦道夫是一位住在底特律的模特,近来开创了 Infallible Luxe,在线销售头发。她参演过两支达美航空的安全视频,在这家航空公司做客户服务的工作——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免费旅行、视察小型毛发工厂了。

她飞去过韩国首尔,和一名顾问一起游历过东南亚。现在,她收到了速递送来的毛发产品。这些毛发产品来自五个国家,主要是接发用的假发。“昨天我拿到了缅甸送来的头发,”她说,“光是想到那头发我就兴奋。”她还说:“我把那头发在冰箱里放了 24 个小时,亲手把它洗干净、保养好,然后晾到外面晒干。我所有的头发都会先放到冰箱里冰一冰,确保里面没虱子没虫。”

如今,黑人女性也开始亲手编织他们自己的假发了,考虑到头发原料这么多,这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哈莱姆 Apollo Beauty Land 公司总经理斯蒂芬妮·帕克(Stephanie Park)说,冬季常常是头发用品商店假发销量最好的时候,而现在,冬天假发的销量出现了下滑。“大家现在正自己做假发,”她说,“大家越来越手巧了。”

假发日益流行,做它的匠人却渐渐消失,这是纽约最后制发大师的故事

曼哈顿哈莱姆 Apollo Beauty Land 展出的假发。图片版权:Demetrius Freeman / 《纽约时报》

他们正在学习曾经鲜有人掌握的假发制作艺术。

过去,学徒在能摸到手织假发钩针以前,得花上好几个月时间打扫工作坊、学习给头发分类;而现在,人们只要看 YouTube 视频就行了。

2013 年的一段视频里,一个声音说:“嗨,大家好,我是雅克(Jacquee)。”你只能在视频里看见雅克的双手、一块紫色的毛巾、一个套着蕾丝网套的泡沫塑料头部模型以及一顶制作中的假发。“今天的教程是如何用钩针编织假发,”她说,“这是我的小假发头部模型。它有个昵称叫魏格纳(Wigna)。”

接下来 11 分钟里,雅克展示了编制假发的复杂技巧。她说:“抓住头发、拉扯,让它交在一起,然后这样做。”这段视频有将近五十万的播放量。

“就是这样。希望你喜欢,”她说,“(做假发)很简单,很容易。”

翻译 熊猫译社 刘清山 Harry 钱功毅

题图来自 Wikimedia Commons 、《魔发奇缘》(迪士尼)

© 2017 THE NEW YORK TIMES

责任编辑:海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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