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扎西宁的FIRST 何以令姜文王家卫刮目倾心？

第十届FIRST青年影展才落下帷幕一个月，从中脱颖而出的《中邪》就入围了第53届金马影展，这部成本5万元的影片版权已以百万高价被买走，而仍在横漂的导演马凯，已经收到了三十多家公司的接洽邀请。

除了惊人的孵化新导演能力，这个以板砖为奖杯、驻扎在西宁的影展，今年坐镇评审团主席之位的，竟是王家卫，一个几乎从不出席国内重要奖项的名导。而上一年，坐在这个位置的人，是内地导演姜文，他在卸任时，就曾经问道：“FIRST才办到第九届，就请我来做评审，那你们接下来还能请谁呀！”

姜文担任第九届FIRST青年电影展评委会主席

王家卫领衔第十届FIRST青年电影展评审团

FIRST做到了，让人心服口服。这个从校园而起的电影节，驻扎在大多数电影节都不会选择的西部城市西宁，十年内声名鹊起，今年这个局，更是有了一些A类电影节的阵容，除了难得一见的王家卫，还有编剧李樯、演员汤唯、配乐林强、剪辑师廖庆松等人担任评委，宣传大使也从黄渤到邓超，再到陈坤，稳步保持在一线男星水准，今年，还邀请到了韩国导演罗泓轸的《哭声》作为闭幕片，此外，罗泓轸还为青年训练营担任了导师。

本期有料，新浪娱乐将“深八”这个上升中的青年电影节，回溯FIRST艰难的创业之路、背后的资本运作，以及死磕名导大牌的“撒野”精神。

艰难创业路

2006年，宋文、李子为联手创办了FIRST青年影展的前身大学生影像节，起初它只是在中国传媒大学举办的大学生短片大赛，宋文当时的职务是秘书长，因为已经是社会工作人士，他还会负责去拉赞助商，而主持人出身的李子为则主要是负责宣传性质的工作。

2008年，电影节办到第三届的时候，年度最受瞩目电影奖颁给了曹保平的第二部长片《光荣的愤怒》，由于该片在当时较为敏感，影像节在次年被叫停。

在空了一年之后，大学生影像节移师北京市昌平区的华北电力大学，并成功举办，但宋文、李子为都觉得，这并不是长久之计，同时受制于资金的严重不足，于是开始寻找伙伴以及落脚的城市，当时，李子为倾向于选择苏州，但苦于没有能获得市政府主管领导的支持，推进困难，最终只有放弃。

李子为（左）、宋文（右）

此时，有一个朋友向他们介绍了从事金融行业的杨巍。三个人会面二十分钟一拍即合，杨巍说，跟我去西宁吧，于是，作为新加盟的联合创始人，杨巍将李子为和宋文的目光引向了中国西北的城市青海省西宁市，并从那一年开始正式更名为FIRST青年电影展。在与市领导接触之后，对方向他们提出了三个要求，一是永久落户西宁，二是必须市场化运作，三是如何解决可持续性发展的问题。影展进入西宁的前三年，政府每年都会支持部分资金，其费用主要用于嘉宾机票、酒店、场地的支出，同时杨巍陆续争取了一些企业的公益支持，三个合伙人也不断的拿出自己的钱借给影展，勉强度过了前几年的难关。

杨巍

2013年，FIRST影展经历最为艰难的一年，西宁政府开始为FIRST断奶，酒店等方面也开始出现不配合的情况。当时，团队内部也发生一些问题，由于工作量太大，影展开始的前25天，有8个人离职。除了杨巍争取的多笔借款之外，宋文甚至借了高利贷。

段炼就是这一年加入FIRST的，在他看来，“当时的团队不是很专业，所以大家做的东西，彼此都没有说服力”。段炼认为，那时的FIRST还谈不上成熟，甚至有些低龄化，“个人色彩过于浓厚，没有专业懂电影的团队来做，完全是靠热情。”

“最坏的时候，却总能遇到好的事。“宋文说，就是在这一年，FIRST迎来了转机，郝杰的影片《美姐》横扫五大奖项，当年在9月上映后，尽管票房表现不尽如人意，却让郝杰和FIRST青年影展进入了更多人的视野。

郝杰电影《美姐》

2014年，FIRST负运营的局面仍然没有改变。但尽管如此，FIRST在策展方面还是有突破表现。段炼透露，FIRST电影节从第八届开始放眼国际，与纽约大学电影学院策划推出了“大师之初”，放映了李安、马丁·斯科塞斯、奥利弗·斯通、斯派克·李在纽约大学的学生作品，相当难得。与此同时，影展还举办了内地第五代导演的集体回顾展，当时就已经放映了后来引起争议的《百鸟朝凤》了。还有一个单元叫学院精神，搜罗不同电影教育系统中的学生作品，做成编组放映。

2015年，竞赛单元出现了忻钰坤的《心迷宫》，该片不仅引起各界关注，还收过千万票房，在段炼看来，它是竞赛单元的分水岭。

这一年，FIRST影展的主席是姜文，第二年又请来了王家卫，在国内的名气也越来越高，甚至有其他电影节也想落户西宁。另一方面，合伙人之一的杨巍掌控的和和影业投资并保底发行《美人鱼》成功后，成为行业新贵，也为FIRST带来了一些契机，宋文则在影展的平台基础上牵头创办了并驰lab，吸纳了忻钰坤、邵攀等多位从FIRST走出去的导演。

忻钰坤

尽管已经鲜花着锦，但FIRST影展仍处于亏损的运营之中，早已经背上一千多万债务的李子为每一年都特别自信地觉得，既然借了，就一定是有办法还的，今年影展开幕时，李子为也是这么觉得的，但最终，它又为影展增添了300万债务。尽管主要的借款都来自和和影业，但“其实嗟来之食，谁不都愿意的，是吧？”李子为苦涩地总结道。

死磕名导大牌

几乎每家媒体都会好奇，一个创立十年、没有政府资金做支持的民间电影节，何以能邀请姜文和王家卫担任评委？宋文谈起这件事的时候，只用了两个字——死磕。

李子为透露，她常年给目标电影人发邮件，后来她辗转拿到了姜文的微信，有一天，她给姜文发了一个微信：“今欲出门，抬头见喜鹊，顿觉喜事临门，所以斗胆前来一问，主席，此事您可应否？”姜文很快回复道： “按喜鹊的意思办！”

在第十届FIRST青年颁奖典礼上，主持人孟非在脱口秀中提到这样一个细节。去年担任评审团主席的姜文曾经问道：“FIRST才办到第九届，就请我来做评审，那你们接下来还能请谁呀！”一番话令现场观众哈哈大笑，孟非调侃道：“我能够想象到姜文看到王家卫担任本届主席时的表情。”

谈及怎么邀请到王家卫的，李子为表示也是她多年“骚扰”的结果，第七届FIRST青年影展的评委之一陈勋奇是王家卫的电影配乐，也是多年朋友，离开西宁之前，他给李子为留下了王家卫的泽东电影公司的联系方式，李子为很是兴奋，但王家卫还是不太了解这个电影节，没有音信。后来，与王家卫合作无间的演员张震也来到了FIRST，且特别喜欢，也影响到王家卫开始关注这个年轻的电影节，同时，在此之前，杨巍与泽东公司早有合作，共同合作投资过电影，跟王家卫及团队也建立了良好的信任关系，于是，在各种信息的汇总下，王家卫最终同意前来。

张震和姜文

此次，凭借《哭声》在内地颇受关注的韩国导演罗泓轸来到FIRST，担任了青年训练营的导师，《哭声》也成为本届FIRST的闭幕影片。李子为说，宋文一直与韩国大使馆有着合作，他们帮忙牵线，李子为还是用发邮件的策略，很快 ，罗泓轸回过来说大概没有问题，但是《哭声》的版权要向福克斯发邮件，继续死磕。

本届FIRST电影节期间，杨巍执掌的和和影业在李子为的鼓励下，举行了首个新闻发布会，选择在西宁，更像是一个回归的仪式。

对于FIRST而言，十年累积下来的人脉资源，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常常有人会提醒李子为，像杨巍那样多与影人嘉宾打交道，但李子为觉得，还是把手头上的事情完成再说。至于胜利果实是否被杨巍摘走了，李子为说，其实她以前也会这么觉得，但很快就想清楚，影展本身就是开放的平台，杨巍在影展期间的分工本来也是照顾接待主要的电影人和嘉宾，并且杨巍所合作的电影人很多并不来自于影展。

事实上，杨巍的确具有很强的“陌生拜访”能力，有人说她是通过FIRST大使邓超认识周星驰的，但事实上，邓超和周星驰的合作反而是杨巍安排引荐他们相识，并一手促成美人鱼的合作，周星驰也是因为其他商业领域合作相识，跟影展并无关联，至于怎么说动周星驰的，李子为笑着猜测：“大概是谈生意吧，周星驰也是生意人呀。”而据某自媒体报道，杨巍认识陈坤的方式也是陌生拜访，在多年前陈坤“行走的力量”第一年的图片展上，直接冲到了贵宾室，递上了名片。

陈坤担任FIRST大使

影展成果孵化

《美人鱼》在猴年春节的一骑绝尘，使得以原始投资方及保底方双重身份主导发行该片的和和影业一下子跃升为行业新贵。和和影业董事长杨巍的行事极为低调，仅接受过一家自媒体的专访，该媒体的负责人还作为嘉宾参加了和和影业的发布会，而对于其他媒体，杨巍都会以各种方式婉言谢绝。

发展过程中，三位合伙人也不断的有过一些摩擦，甚至在无数人的转述中，杨巍竟成为了他们的老板，“2012年以后，开始不断地有人问我，说，你们搞得不错啊，说回头见见你们老板，我当时就疑惑，谁是我老板？”其实这个误解来自于三个合伙人的分工，因为杨巍的分工是落地渠道及资金筹划，多年的纯投入压力也让杨巍力不从心，影展也始终处于资金不足的境地，但李子为和宋文也并未因为这样的情况失去信心和信任，三个人偶尔因为陷入困境焦躁和争执，但从来在影展的立场和坚持，以及未来的目标上都高度一致毫无差池。磕磕绊绊不断，最终又总是能团结一致继续努力。

李子为表示，任何压力和传言都没有影响合伙人之间的感情。而且，李子为对此很感恩：“并不是谁都可以借钱去完成梦想的。”

如今，三位合伙人依然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据李子为介绍，和和影业确实是FIRST的赞助商之一，今年和和影业就赞助了200万。她还提起，和和影业在北京朝阳区租赁了一栋办公楼，分了一半给FIRST青年影展，组委会就可以暂缓交付房租。

早在2012年，杨巍与李子为就开始尝试孵化影展成果。当年，她们还推出过“馅饼计划”，但受制于经验和精力的不足，未能持续完成。

2015年上半年，宋文、杨巍、李子为又共同发起成立“并驰影业”，寓意艺术与商业并驰。当年10月16日，制作成本仅170万的《心迷宫》在内地票房过千万，更重要的是，影片取得了很好的口碑，这带给三位合作人很大的鼓励。

并驰影业官方微博

《心迷宫》之后，第十届FIRST青年影展又推出了一名新导演，马凯以5万元成本执导的《中邪》一鸣惊人，获得最佳艺术探索奖。目前，该片已经入围金马影展，版权被腾讯以百万高价买断，待马凯重新剪辑后，该片将会在今年上映，届时，票房收入将会分一半给马凯。如今，马凯还是住在横店月租260元的房间里，他说自己更喜欢小镇的感觉。在此之前，他是一名特约演员，一个月收入少则1000元，多的时候也就2000元。而目前，已经有三十多家影视公司在接洽他了。

马凯电影《中邪》  

如今，并驰影业第一期已经签约了四位导演，在宋文看来，与其称之为影业，不如称其为“工作坊”，说到这里时，给人以沉静印象的宋文相当兴奋，他说，希望将青年导演与制片人形成对接，帮助他们更好的成长。

据悉，和和基金成为并驰影业资金来源之一，比例会在60%左右，剩下的40%则由并驰影业自主分配。资料显示，杨巍是和和基金的主要股东。

宋文希望，越来越高的关注度，能否为电影节吸引来更多赞助商，至于并驰能否盈利反哺FIRST，宋文表示还没有想到那个层面，现在，并驰影业忙着为签约导演王一淳的新片《黑处有什么》的上映做协助准备，该片是去年FIRST青年影展的获奖影片，为了解决导演的困难，版权已经被和和影业买入，没想到成功拿到了龙标，并且口碑相当不错，有望在年底上映。另外，忻钰坤的新片《山野追踪》也即将开拍。

而对于如何将电影节扭亏为盈，李子为表示没有国家政策和城市基金的支持，赞助只是杯水车薪，而展映的部分，更是微薄，仅有十几万而已。平常女侠范的李子为难得地垂下了肩膀，慢慢地说道：“只能靠今后慢慢去赚。”